一

不知你是否听过这样的歌。

从东方而来的旅客，何时才能见到那河水倒流，旷野仙踪……

我不相信天马行空，但我热爱河流。它像生命的轨迹，像绿皮火车的流动状态，像你星霜屡移的梦境。

我不热爱人们所热爱的，因为我时常热爱唯有我一人的步伐。

我行走过中北的丽娃河畔，伴着一池馥郁的荷香；也流连过闵行的樱桃河畔，见不具状的花瓣凋零在河面上，飘飘摇摇的，想起黛玉的眼泪。我因此也爱上花。

孤独的，只一片的花。

或许我就像我所爱的事物，一条寂静的河，一朵无声的花。夜里花开谁会知晓，怪不得我也是个没人知晓的怪咖呢。

你像首好歌。但难度太高。

这是我唯一的朋友对我的评价。

含蓄却也直截了当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我在她的心中，着实是一个难懂的人。

适合听不适合唱。

适合远观不适合亵玩。

这是什么。人人熟稔的《爱莲说》吗。

想起以前摇头晃脑背诵它的时候，自己还是个藏不住心事的豆蔻少女。而如今，熙攘的人群，纵是充盈了偌大的校园，也与我，毫无联系。

我迷恋一句话。沉默二字，当被说出的刹那，它就湮灭。我多怕它泯灭，所以我保持着沉默。跳动的胸腔像中空的特洛伊木马，一面虚妄的墙壁，把自己和他人远远地隔开。

其实，说真的，一个人，也挺孤单。

二

闲余的活动很少，因为不知该怎么与他人亲近，只有做些一人可以完成的事情。

比如读嵚然相累的小山堆似的书。看书乏了，突然就很想走出门去。哪怕只是望望摩肩接踵的人群，五色的人，似鹦鹉绿的林，莫不是一道风景。

自闭的心境很难说清楚，像重回蛋壳的雏鸡，总以为把自己包裹在丝缕里最为妥当。

我琢磨着，是否该融进人堆里，却也不知该如何迈出这一步来。

步子蹀躞着，嘴里也应景地背着“环列从容蹀躞归，光风骀荡发红薇。”

未免也太凑巧。

前方正是红薇之地。

虽不是诗中的蔷薇，却也是灼灼之影，一池嫣红的夏意醉人更醉心。

我把书随手置在一旁的石头上，凝视荷花渐变的花瓣发呆，像夕前时分的火烧云，像由盛渐衰，直至随方逐圆的数载人生。纵是雪北香南，林寒涧肃，想必也不如此刻，这一隅稍浅的妃红带给我的感触甚多。

自然给予人的电火石光般的感悟是惊人的。人工之物再美轮美奂浑然如天成，也不如一滴水突兀地滴在你眼皮上的触感奇妙。

从未想过会喜爱原本私以为拥挤不堪的荷塘。我钟爱国画里的荷茎绿，钟爱李白诗中的红蕖雅称，却未曾想过，这一秆一秆的荷花簇拥在一池塘里，竟如此和谐动人！

这才想起这荷塘还有个极雅的芳名：“荷塘挹翠”。它作为“师大八景”之一，我时常只是匆匆路过，很少停步观赏。或许是该有良辰在先，再配美景才是。

我总以为造物者的每一步都是有理可循的。荷塘不该矗立着孤零的独一枝荷花，唯有满塘繁花，玉立其间，才有视觉的美感和心灵的慰藉。

那么人，不也是这样吗。

我笑自己平日的故作清高，何尝不是把自己孤立在那池中央，如同“高处不胜寒”，不也是所谓的“池中不胜寂寞”？

三

那一日的我，就如同瞬间开了窍一般。

我不再是一座孤岛。

我身上那朝暾似的能量正亟待着通过温暖的拥抱传递给我身边的人们。

令我庆幸的是，他们也回报给我同等的包容与爱。

这或许都是那一刻自然给予我的礼物。

后来，朋友笑着形容我。

你这首歌可越来越好听了。

我也笑着应她。

瞧你笑得跟荷塘里的花似的。

她莫名哼起《荷塘月色》。

我笑她和广场舞大妈一个品味，脑袋却悄悄靠上她的肩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植物清香真像极了那一池红蕖。

我呢喃了一句。

“不如哪天，我们真去看看那荷塘月色吧。”

“好啊。”

四

我的故事平淡如闻一多那首死水，却也让我想起林清玄时常被生活某一点滴打动，而触及佛学的玄妙。

一句老土的话。我们总是缺少发现美好的眼睛。

还是一句老土的话。身体和灵魂总该有一个在路上。

就在这片我将生活四年的土地上，我的灵魂带领我爱上那一汪红嫣。我原本封闭的内心也学着它的模样绽放开来。

没有人是活该被世界抛弃与隔离，别害怕，只要池水未干，花红依然，何苦总畏惧废然而返。

那片荷塘会淌过时间的河，在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苍狗与海鸥，它会静静地珍藏着许多如我这样的小小故事。像妈妈轻柔地诉说着的睡前故事般，婉转好听。

有没有关于你的呢。

作者：杨思芸

摄影：朱政